暴利催生私盐横行：一个私盐贩子的逐利之路

    本报记者 王媛 发自广州

    一粒盐，从海水日晒蒸发到自然结晶，快则四五天，长则十二三天。躺在盐场上的盐不值重金，但一旦进入流通市场便可价升十倍，充分印证了这个行业"产盐的人穷死，卖盐的人赚死"的怪现象。

    在垄断专营的背景下，食用盐业被赋予暴利的浓重色彩。食盐作为百姓生活的必需品，经营许可却迟迟未开放，矛盾在哪里？从消费人群手中流失的层层看不见的利益究竟去往何处，是需要被追问的谜题。

    失落的盐农

    诏安人赵富贵（化名今年47岁，他已经为一份危险的"私活"卖命了好几年。

    同在福建省境内，与老家诏安县相距40多公里的东山县，是他做买卖营生的起点。东山县地处福建省南部，东面是台湾海峡，这里是全国第六大的海岛县，历史上郑成功、施琅启程收复台湾，这里便是出征地。

    东山县沿海地带由于日照强，海水咸度大等地理优势，历代"煮海为食"的村民，便在这里修筑了规模达几千亩的盐场。这里结晶的日晒盐，也因为纯度够，成色好，在销行的临近几省颇受欢迎。

    赵富贵讨生活，就是靠一次次开着他那辆已到报废期的无牌大货车，如过街老鼠般，掩人耳目地在东山县偷运私盐，再偷偷摸摸地从东山县开上国道324线，途经诏安县，驶过闽粤交界汾水关，再经过饶平县，便到达邻省腌制加工食品企业密布的澄海地带。对赵富贵来说，沿途这100公里虽不算路途遥远，却不时上演着惊心动魄的剧目。

    赵富贵向记者讲述道，自己每一次偷贩私盐，一定是一车装19吨，有时多一点，但**不会超过19.5吨。"因为做这行的潜规则是，一车私盐超过20吨，被抓就是刑事罪。在20吨以下的，一般都是罚个一千八百元，外加货物充公，只能当做白跑一趟。"杨武告诉记者，晒海盐也是看天吃饭，*怕天气不好。夏天温高无雨的时候*快四五天就晒成一次盐，冬天*长的时候十几天才出一次。每次一出盐，杨武就会通知临时的工人来扒盐，同时通知盐贩来载盐。杨武告诉记者，盐场用海水是不用钱的，*主要的成本在承租的费用和人工成本。

    "1000公亩亩地，每次三分之一的盐池出盐，大概300公亩，雇十几个人来扒盐。工钱方面，扒盐工人**的工资大概是100块，一公亩的盐两个人一起扒，一个多钟就可以搞定，然后用铁斗车载，堆放到旁边临时搭建的仓库。"

    杨武用100万承包了盐场十年。"以前比较便宜，十年租才四五十万，现在都涨到80-100万，地租差不多贵了一倍。"杨武向记者估算到，好的时候一年能赚一二十万，坏的一年只有几万，要看天气，看收成。 "一公亩盐场一年大概能产一吨盐，一吨盐的成本大概两三百，所以一公亩盐场一年*多就只能赚几百块钱。"赵富贵告诉记者，食盐拿货的价格每吨在400块左右，盐贩拉出去卖每吨卖到六七百块钱。

    近几年，赵富贵平均不到半个月就跑一次，赚取中间浮动的差价。除去每次1200元的运费，*近三年下来，赵富贵一算，三个合伙人一共才赚了十万块钱。赵富贵向记者表示，自己准备洗手不干了。

    汕头市盐务局一位内部人员告诉记者，目前汕头的海盐进货来源主要来自福建东山和山东省的盐场，汕头本地的盐场面积已经剧烈萎缩。达濠盐场因为水质变化加上地租加贵，目前规模只剩600多亩，而南澳岛的产盐量也仅够自给自足。

    赵富贵心里清楚，盐农和私贩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但这里的盐一到了澄海甚至整个广东地区便会身价十倍以上，只是他们都无缘分享这一暴利的盛宴。

    垄断的市场

    上海地区有消费者向记者抱怨道，超市里买的食盐现在差不多2块钱一袋，表面上看虽然并没涨价，但细心一观察，食盐的斤两从原本的500g一袋，悄悄换成了英制的454g一袋，还出现了418g一袋，甚至375g一袋。"这不是典型的'减量不减价',忽悠消费者吗？"上述消费者如是说。

    由此折算可知，市面上食盐的价格已从4000元/吨，浮动到5400元/吨。每吨食盐价格自打从盐农手中脱手，便是十倍以上的猛涨。

    据了解，我国法律规定了食盐由盐务局和盐业公司专营。以《国务院盐业管理条例》、《国务院食盐加碘消除碘缺乏危害管理条例》、《国务院食盐专营办法》这三部法规所构成的盐业管理体系，形成了今天的食盐垄断。

    "需要用盐的生产厂家一定要从官盐进货，官盐屯在国营盐场或临时仓库。"汕头地区一家小型水果腌制食品厂的经营者向记者透露到，从盐贩手中买盐一吨大概六百多，但如果从盐务局买进，则一吨的价格要花费上千元，整整高了近7成，而市面上的就更贵了。因此，他们暗地里是希望从更低价的渠道购盐的。

    于是，这家需要大量用盐的工厂老板，每月会先去盐务局开单买一部分盐，剩下的大部分则从盐贩手中购买。"但这很危险，购进私盐的企业会受到盐务局的打击，因此买私盐都是下半夜进厂卸货。"

    资料数据显示，汕头地区每年消耗食盐应为4万吨，但盐业部门卖出的盐却不到2万吨，有六成以上的食盐都是私盐。汕头的私盐大部分来自福建东山、漳浦的盐场，每年约有5-6万吨通过汕头流进省内，到达广州后分散到全省。而广东全省每年涌入的私盐应在20万吨以上。上述汕头盐务局人士向记者谈到，单是澄海一个区，每年走私的食盐就在600吨以上，临近潮州地区则更多。目前公盐盐业税在20%左右，而私盐抓到会征收200%的盐税，不接受罚款的话私盐就会被充公，但走私的现象依旧屡禁不止。

    赵富贵则向记者强调称，每次"不幸"被截获偷运私盐，他都是被同时罚款扣货的，财货两空。"地方盐务都是被同一个系统所控制的，既是执法，又管经营。地方缉私队执法权力比较大，不敢不从。"赵富贵如是说。

    暴利的背后

    "盐务局能把食盐卖得这么贵，无非是基于两点理由，**，要对食盐进行加碘，其次，购入食盐后进行分装包装需要钱。"有着"中国反盐业垄断**人"的律师邹佳莱告诉记者，在目前的盐业专营体系下，存在着巨大的暴利空间。

    根据目前国家食用盐的加碘标准，在食用盐中加入碘强化剂后，食用盐产品（碘盐中碘含量的平均水平（以碘元素计为20 mg/kg.邹佳莱称，按照碘酸钾的加入成本计算，一吨食盐加碘的成本不超过30元。而每袋500g装的精盐包装成本微乎其微，按2分钱算，一吨食盐分装成2000袋，这一成本也才40块钱。

    与自然结晶的海盐不同，盐矿里生产的盐可通过打井灌水融盐，再通过抽取卤水晒盐、离心甩水，在经过烘干加工而成。达到食用级别的矿盐，依旧可以当作食盐卖。业内人士向记者介绍，盐矿产盐以后，中国盐业总公司会把按全国各地人口所算的一年的食盐分配计划报发改委批准，给每个省市食盐指标。发改委批准了，中盐总公司就按这个标准发下去。

    "不管盐产自哪里，各个盐矿的盐不能自己销售，一定要到各个盐业公司过秤，国家实行食盐专营，**手税是中盐总公司拿到的。"邹佳莱在向记者解释盐价暴涨的秘密时表示，举个例子，盐矿给中盐总公司的出厂价是450块一吨，中盐给广东省就是800块一吨，不经过买卖直接就有350元一吨的差价，广东省盐务局拿的就是加后的价格，到了地级市就是1000块一吨，相当于二次销售的价格。广州市再发到区县就是1500元一吨，类似各地烟公司一样，各地盐务局赚的是层层批价，到老百姓手上就变成了4000一吨。

    我国目前的盐政体系是独有的，盐务局与盐业公司形成自成一体的垂直独立系统。中盐总公司管各个省公司，省公司管地级市，地级市管各个区县，地方审计部门不对其审计，盐务局行政执法则是从盐业公司拿的经费。这样一来，既是运动员，又是裁判员的情况，则会滋生不少看不见的弊端。邹佳莱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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